全州长寿寺,一座重建的红色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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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村民唐永红和十方信众的捐献之功,在瓦砾荒草中废弃了几十年的长寿寺又恢复了旧制。红墙黄瓦与蓝天白云圆融无碍,绿树鲜花与善男信女交相辉映,悦人眼目,夺人心魂。大桂林又增添了一处风景名胜。

古寺重光,映衬了今日的太平盛世;宝象庄严,见证了梵教的千年辉煌。昨日,长寿寺举行了重建竣工典礼和开光法会。一时钟鼓齐鸣,佛音盈耳,新来的住持莲台法师焚香祈祷祖国繁荣昌盛,社会和谐平安,他邀请广大信众共沐佛恩、同沾法喜。前来参禅礼佛的的民众络绎不绝,十村八乡的农民都说这不是一座普通的佛寺,而是一座中国革命的里程碑。这话怎解?一座佛寺又如何与中国革命结下了因缘?且听我慢慢道来。

1934年12月初,离开江西根据地进行战略大转移的中央红军,以牺牲四万多人的巨大代价,终于突破了蒋介石呕心沥血布置的全州至兴安六十公里长的湘江封锁线,并越过了湘江西岸的桂黄公路,抵达可守可退的八百里越城岭下的五岭山口,总算暂时脱离了险境。再过去就是老山界了。

五岭山口有个村子叫长寿寺村,因村里有一个长寿寺而获此名。

那一天,是桂北地区一个稀松平常的冬日:大地披霜,河面结冰,草儿枯黄,残叶摇栧,长寿寺村在寒风中战栗着。旁晚时分,村里的农民看到一支红军队伍进驻到了长寿古寺。一个身躯高大的首长模样的中年男子从担架上走下来。只见他身上裹着一件军大衣,步履蹒跚,时不时打着寒颤。村民们判断,此首长一定是患了疟疾,至今未痊愈。

虽然当时村民并不知道这位首长姓啥名谁,但凭直觉,知道他是一位大官,他带领的队伍是一支仁义之师。你看,他们不进民房,只住庙宇,待人和气,秋毫无犯。这样的好队伍,过去只在传说里,不想今日亲眼见。

村民中有个叫唐五璧的中年男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转身回家招呼他的兄弟唐五昌和唐五皓将一头肥猪宰了,送到了长寿寺,请红军将士们饱吃了一顿。

星移斗转,暑往寒来,又是一个12月初,但却是15年后的1949年了。南下工作队举着毛主席的画像进驻长寿寺村,组织农民搞土改。村民们突然惊叫起来:南下工作组举着的毛主席的画像与15年前住在长寿寺里的那位首长非常“挂像”(全州土话:相似的意思)。可是唐五璧老爷子认为根本就不是挂像与不挂相的问题,毛主席就是当年吃过他送的猪肉的红军首长。唐五璧老爷子没有对工作队说出这个秘密,他觉得为穷人的领袖做了一件好事理所当然,也是他一生里最大的荣耀,但没必要说出来摆功。唐五璧的孙子唐永红说:“我爷爷多次在家里说起过当年的经历:当他将猪肉送进长寿寺的时候,那个身材魁梧、说一口湘潭口音的首长还专门与他握手表示感谢,给我爷爷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首长下巴上的那颗大痣”。

唐五璧爷爷说的话千真万确,毛泽东确实在长寿寺里驻骅过。全州县党史办编辑的经过多方认证的史料,详细记述了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突破湘江后在全州咸水乡鲁塘村公所长寿寺驻扎的情况:

中央纵队在界首镇渡过湘江后,毛泽东与张闻天、王家祥等人住进了长寿寺。但毛泽东一刻也没休息,他们密切关注着红军渡江战役的进展。虽然毛泽东彼时早被排挤出领导核心,但红军高级将领们包括彭德怀和林彪依然及时向毛泽东汇报战场情况。1934年12月1日晚上10点,当毛泽东得知湘江各渡口全被敌人占领,而红15师(少共师)和红34师还留在湘江东岸,随时有被全歼的危险时,心急如焚,立即拄着拐杖,在四名警卫的搀扶下走出长寿寺,直奔3里之外的鲁塘村祠堂。红军的指挥核心“三人团”就住在该祠堂。卫兵不让毛泽东进,毛泽东大怒,大喊要见周恩来。周恩来闻声出来将毛泽东迎进指挥部房间。毛泽东要周恩来赶快命令林彪派出部队到湘江东岸救出15师和34师。但这一建议遭到共产国际顾问李德的强烈反对。李德认为要林彪部队渡江回救15师和34师,“无异于送羔羊入虎口”。毛泽东怒斥李德:你崽卖爷田不心疼,将红军送进了蒋介石的口袋阵,让战士们的鲜血染红了湘江,你哪里还有资格批评他人“送羔羊入虎口”?博古见毛大怒,也不敢再附和李德,只得接受毛泽东的建议,电令林彪派部队从凤凰嘴渡口撕开一个口子,返回江东,接应担任掩护任务的15师和34师。后来,虽然15师在林彪的接应下渡过了湘江,回归了一军团建制。而34师则因为指挥失误,在全州安和乡文塘村的新圩地界陷入了最具战斗力的桂系第七军的重围,激战中,34师政委程翠林、102团政委蔡均中弹牺牲,尔后,电台亦被敌炮弹击毁,与中革军委的联络完全中断,大部分官兵壮烈牺牲。师长陈树湘突围被俘虏,誓死不当俘虏,从腹部伤口掏出肠子自杀。

毛泽东又回到了长寿寺。此时,林彪、聂荣臻前来向他汇报:他们指挥的一军团渡江前是一万八千人,现在不足九千人。三、五军团都损失过半。八军团原有一万一千人,现只剩下一千人。九军团只剩下三千人。加上生死不明的34师,总损失已超四万人。毛泽东听完汇报,心跳加快,全身颤抖。他与张闻天、王稼祥彻夜不眠,讨论到天亮,25师师长周子昆也陪伴在侧。最终他们达成了共识:要想中国革命不被断送、红军和共产党不被消灭,必须马上寻找机召开会议,改组中央,剥夺李德博古的指挥权。这才有了后来的挽救中国革命的遵义会议。可以说,长寿寺讨论会是遵义会议的前奏和序曲。正是在长寿寺,毛泽东成功地说服了张闻天和王稼祥两人,从而使毛泽东能以票数的优势去PK博古李德两人。两天后,在油榨坪会议上,毛泽东小试锋芒,以人数的优势挫败了李德博古坚持湘西会师的错误路线,突然掉头折回兴安华江的原始森林,翻越了老山界,向着贵州挺进。从而避免了第二次钻进蒋介石设在湘西的口袋阵导致全军覆灭的结局。刘伯承后来回忆说:“当时,如果不是毛主席坚决主张改变方针,所剩三万多红军的前途只有毁灭。”

长寿寺不仅是长征途中毛主席的驻骅之地,也是中国革命从低潮到高潮,从危如累卵的险境走向康庄大道的里程碑之一。

因此,解放后当地民众建议将长寿寺改名为“红军庙”。但这一建议没有引起地方政府的重视。34师遇难的文塘村新圩,甚至连一个供人们凭吊的标志都找不到。文塘新圩是笔者外婆的村子,小时候长年住在那里。每逢夜幕降临,外婆总是阻止我走出大门一步。她说,几次在风高月黑之夜,亲耳听到烈士英魂在荒野里哭泣。我对外婆的话深信不疑。没有坟茔,没有纪念碑,烈士的英魂无可慰藉,无处可安,只能在空中漂浮流浪。这让我想起了唐朝李华的《吊古战场文》里的一段话:“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
至,精魂无依。”

1986年7月,南京军区前炮兵政委陈靖将军来到他流过血的旧战场---凤凰嘴渡口,祭奠他死去的战友,却找不到凭吊之地。他对着北去的滔滔江水,举手敬礼,泣不成声。他在县委礼堂给官员作报告时勃然大怒:五十多年了,居然在牺牲了四万红军战士的湘江渡口看不到任何标志物,更别要说纪念碑了。你们的官位是谁给的?谁给你们打下了今天的江山?老将军越说越气,最后,“啪”一声,把军帽重重地掼到讲台上。

承载了如此丰富红色内涵的长寿寺不仅没有改名叫“红军庙”,而且也没有逃脱文革劫难。文革后,这座历史上曾经辉煌一时的千年古刹只剩下了残墙断壁和萋萋荒草。

据史料(碑文)记载,长寿寺始建于“会昌法难”之后,也就是公元847年。话说,唐朝皇帝多崇信道教,但佛教这个从印度传来的宗教,很快在中国生根发芽,与中国的本土文化相结合,长成了苍天大树,其影响却远超道教。为了争夺国教的地位,佛道之间的争斗从来没有间断过。会昌年间,道士赵归真当上了国师,他成功地说服了唐武宗李炎去消灭佛教。会昌五年(公元846年),武宗李炎一道圣旨,全国就拆除佛寺、兰提46,000所,遣散僧尼和寺庙佣工41万人,没收寺院所拥有的膏腴良田数千万顷,史称“会昌法难”。武宗灭佛运动就像一股洪流,所向披靡,势不可挡,给予佛教以毁灭性打击,以至于创建了楚南最大禅寺全州湘山寺的全真大和尚(也称寿佛爷)也逃到了全州西部海拔2100米的宝鼎岭以避其锋,在那里搭建了一个芦苇棚,一边进行修炼一边等待佛法显灵。不知道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反正,唐武宗宣布灭佛的第二年(会昌六年),即以33岁的年纪,得暴病而亡。太叔李忱继承皇位,是为唐宣宗。李忱登基后即刻宣布光复天下所有被毁的佛寺,迎回所有被强迫还俗的僧尼。并御笔题诗:

云散晴山几万重,烟收春色更冲融。

帐殿出空登碧汉,遐川俯望色蓝笼。

林光入户低韶景,岭气通宵展霁风。

今日追游何所似,莫惭汉武赏汾中。

就是在这样的大气候下,全真和尚被信众从宝鼎岭迎回了重建的湘山寺。他同时委托陪他在宝鼎岭芦苇棚里共度法难的“同庚老者”(圆寿和尚)在五岭山口创建了另一个寺庙,并亲笔题名为“长寿寺”。长寿寺开光以后,灵验异常,求风得风,求雨得雨。许愿者如愿以偿后,口口相传,因而名声远播,香客常年不绝于道。尤其每逢初一十五,更是人山人海。

因为长寿寺乃全真和尚的二传弟子所主持的寺庙,一切修行内容与法事仪轨,与湘山寺别无二致。而全真和尚是牛头山法融和尚的嫡系。法融与弘忍同是是禅宗四祖道信的两大得意弟子。全真和尚秉承法融“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的教诲,不尚口头禅,践行实修实悟实证,使湘山成为楚南的禅风中心,全州代代皆有高僧。

全真和尚应该是中国历史上最长寿的和尚,唐、宋代两代的文献记载,他活了133岁,而民间传说他活了166岁。故世人尊称他为寿佛爷。根据全州统战部副部长兼宗教局长的廖汉星先生的研究,全真和尚于唐咸通8年圆寂,圆寂前口占一偈:

无量寿身无生死,出入裟婆如梦里。

报体成坏性长存,分身普应诸天地。

暗示他就是西方无量寿佛的化身。全真和尚灭度后,全州的寿佛文化在民间千年传承,热度至今不退。

而长寿寺的首任大和尚圆寿也活了108岁才圆寂。或许是因为沾了长寿寺的佛恩法露,长寿寺村的村民也个个长寿。昨天,我跟随檀越之主唐永红先生探访了村民,好几个村民都年过一百,而且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自己上山打柴、下地种菜,生活完全自理,名副其实的长寿村啊。笔者考察了一下长寿寺周边的环境,只见八百里越城山脉环绕长寿寺,树木葱茏,鸟语花香。一条小河就像一条玉带,流经长寿寺的门口。小河发源于越城岭的原始森林,并经砂岩过滤,未经任何污染一路流到此地。我手捧江水喝了一口,清新顺滑,略带甘甜。

昨日长寿寺开光之时,我随机采访了几个远道而来的香客,问他们今天为何百里迢迢赶来参加开光典礼?他们的回答几乎是异口同声:毛主席就是最大的救苦救难的菩萨。他曾经驻骅过的这个寺庙,早就有了神圣色彩。我们相信,毛主席的在天之灵正在护佑着这个他亲手创建的国家和他无限热爱的人民。

正是

越城巍峨结佛缘,五岭湘山一脉牵。

喜看如来香火旺,法露遍撒福寿全。

宝刹创建逾千年,今日重光非偶然。

只因伟人曾驻此,人民百代仰高贤。

(红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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